老师还原"高考志愿篡改事件" 并非蓄谋已久(2)
杨勋是最早发现事情不对劲的。
7月21日,郭天宇把自己被录取的消息发到体育生群里。而常升直到7月22日仍未查到录取信息。
&ld;那一刻有点灰心,就安慰自己,今年也算是个遗憾吧。实在不行,要不就复读。&rd;常升说。
但22日下午,杨勋就发现,山东省教育招生考试院公布了2016年体育类本科高校第一次征集计划,陕西师范大学并没有录满,处于缺额状态。在这种情况下,常升未被录取显然是不合的,因为常升高考分数超过了该校体育生最低录取线。于是师生二人开始联系陕西师范大学招生办查询原因。反复确认后发现,常升的档案并没有投到该校。
7月23日中午,杨勋又带着常升和他母亲赶到山东省教育招生考试院,才发现常升的高考志愿被篡改为鲁东大学的社会体育指导与管专业,该校则因分数原因未录取。工作人员当时建议报警处。
在从济南返回胶州的路上,常升在学校体育生报考群里发布了一条信息,&ld;谁把我的志愿改了?12小时内请联系我,否则报警。&rd;
7月25日,在胶州市招生办公室,常升拿到了报考意愿当天本人的操作日志。该日志显示,7月5日填报意愿当天,常升共进行了4次登录退出操作,其中1次在9时51分,其余3次均在当天下午。
也是在25日,杨勋原本在办公室工作。郭天宇的父亲突然走进门,满头大汗,对还不知情的杨勋说:&ld;老师,我儿子作业(山东方言:闯祸)了!&rd;
杨勋在发了一通火之后,联系了常升的父母来商量。
而电话那头,挂掉电话的父亲把消息对家人一说,常升气得&ld;就想拿刀子跟他拼了&rd;,但立刻被父母阻止。他们说:&ld;错已经是他先错了,可如果你这样,那就是你错了。&rd;
7月25日的见面并没有好的结果,常升一家随后报警。
舆论反复谴责郭家拖延时间,&ld;竟然还让常家签谅解书&rd;,旁观者杨勋看得更明白:&ld;两家实际上没办法谈拢。因为两边其实是不可调和的矛盾。常家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要让常升上学,那么招生办就必然需要一个公安机关认定郭天宇犯错的证明;但另一方的父母,唯一想保住的就是孩子不留下案底,除此之外,什么都愿意配合……&rd;
而班级群里,一知道是郭天宇干的之后,一名管员当即就把他踢出了群。
全班60位同学在群里讨论,不少人发出支持常升的声音,要让常升上学。
8月1日发布那条广为关注的帖子&ld;请把我上学的机会还给我&rd;,已经是常升走投无路的时刻。当天晚上,全年级的同学们一起奋力帮忙,将帖子在微博、微信上广泛传播,其中仅微博,一晚上就有1万多阅读量,事件很快被推上了热搜榜单。
同学刘佳(化名)说,那时大家齐心协力,有一个共同的目标:希望常升能被大学录取。正如常升说的那样:&ld;哪怕只有一线希望,我都要争取。&rd;
而作为郭天宇和常升的班长及双重好友,高强(化名)在班级群里一直没有表过态。
&ld;伤心,但说不出口,就像是亲兄弟犯了错误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&rd;
高强曾是郭天宇的初中同学,还曾做过同桌。高强记得,郭天宇因物单科考班级第一,总成绩排名有所提升,学校颁予他&ld;进步之星&rd;的小奖状。他当时拿着奖状,得意地说:&ld;你看,我这段时间的努力,我还是很有潜力的嘛!&rd;那时的他,笑得特开朗。
郭天宇不是学霸,却对物情有独钟。&ld;他想认真做一件事,就会做得好。&rd;高强曾和他聊人生想,他说自己向往机械类的专业,喜欢实践,对精密仪器之类很感兴趣。
他还热心。对自己的学习不大上心,在自习课上愁成绩上不去,愁英语(精品课)太差,然后愁着愁着就睡着了。但如果是自己懂了而别人没懂的题目,他常会抽出时间来帮忙,直到让对方懂为止。&ld;有一道题,他给我讲了三四天,差不多讲了十遍。&rd;高强说。
郭天宇还是寝室长。常升说:&ld;他是大家一致选出来的,我当时选他就是因为他实在,大家都不喜欢那种什么事都给老师汇报的人,他就是有什么事也会自己担着的。&rd;
室友蒋雨(化名)记得,刚住进宿舍时,有位同学想对另一位同学恶作剧,郭天宇及时制止了;买公用的宿舍锁,他自己贴钱也不抱怨。
&ld;怎么可能是他?!&rd;&ld;到底是为什么?&rd;同学们互相问。
常升收到录取通知书后,高强在班级群里发起了&ld;为郭天宇写一封谅解书&rd;的动员,他说要让正处于困难时刻的郭天宇感到,&ld;他犯了一个错误,而勇于承认、敢于面对,那么他身边的朋友也一直都在&rd;。
在这些谅解书里,有人说&ld;郭天宇,你一定是一时糊涂、鬼迷心窍&rd;,因为丝毫没看出端倪。填完志愿后的几天,郭天宇还曾约同学王珂(化名)出来吃饭,一切如常,他还说自己这次被录上是挺困难的。
常升等待录取通知的日子里,每天都会和郭天宇通电话,问他收到了没有。而郭的回答一如平常地&ld;愁&rd;,说:&ld;我考不上……没希望了。&rd;
还有同学猜测可能是&ld;他爸给他的压力&rd;。高强说:&ld;他爸对他比较严格,给他报了蛮多辅导班。&rd;
对郭天宇进行审讯的民警说,郭天宇是8月2日在父亲陪伴下来到派出所的,&ld;一五一十,全部交代,没有任何隐瞒&rd;。他感觉这位刚刚19周岁的学生&ld;就压根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后果严重到会触犯法律,他觉得鲁东大学也挺好,感觉自己就是耍了个小聪明而已&rd;。
审讯之时,郭天宇没哭,却在结束之后与民警的谈话中后悔地哭了。
最让杨勋心疼的是,这件事走偏了。
胶州市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刘方亮也觉得,当前的舆论似乎过于渲染了两个家庭的背景。&ld;常升家没有描述得那样穷,郭家也没有被声称的那么富。&rd;
但智的声音太少了。
&ld;知道他可能要受处罚,感觉心里,这个事儿,挺不好受。&rd;常升说。
8月9日,胶州市检察院。常升的父亲为郭天宇签下谅解书。&ld;孩子现在知错了,我们也特别希望孩子能有一个宽容的结果。&rd;
胶州市的出租车上,一位司机表达了自己的反思。&ld;孩子考学压力太大了。想想我自己,对孩子有时也太强调考分。这孩子大概以为高考就是人生最后一场考试,其实到我们这个年纪就会知道,人生的考试还长着……&rd;
郭天宇最后一次在学校露面,是警察们带他去指认现场。手是被拷着的。
去报考志愿的办公室时,他自始至终不敢与坐在里面办公的杨勋对视。
要离开了,杨勋叫住他,指了指门口的凳子,&ld;你坐下吧&rd;。
他看看民警,民警说:&ld;老师让你坐就坐下吧。&rd;
依旧不敢对视。
&ld;你作业作大了啊!人生,有些错可犯,有些错无论如何也不能犯啊……&rd;当着民警的面,杨勋一个大男人抱着郭天宇的肩,落泪了。
郭天宇也哭了,但他仍旧一句话也没说。
8月7日,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常升约了几位兄弟吃了顿饭,算是短暂的送别。
高强也去了。&ld;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错误。我只是希望,这件事之后,我依然可以是他们各自的好友。&rd;高强说。
平常不喝酒的常升,那天喝了几杯。
开场按当地风俗敬3杯酒。他说,第一杯,感谢帮助他的人;第二杯,敬郭天宇,原谅他;第三杯,希望以后大家都能好好上学。